【雅德】流浪（上）
德川和也选择网球社用了一个星期、加入学生会用了一个星期、填报大学志愿用了一个月，严谨慎重如德川和也，决定爱那个人，只用了一天。
德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，很多年后德川仍然这么觉得。但是那个时候的德川，就这么大脑短路般地一头扎进了名为越前龙雅的漩涡。
越前龙雅是美国某大学的交换生，明明是日本人，却是美国来的交换生，所有初次认识他的人都是这么想的。但是越前龙雅一开口就很有说服力，一口比日语流利的英语，一口带着美国人独特的放肆和不羁的英语，而从英国归国的德川和也，讲着一口板正的、动听的、字正腔圆的牛津腔。
热衷社团活动的德川和也是学生会会长，也是网球社社长。德川是个冷漠的人，不熟悉德川的人会这么觉得，但凭借屠戮各类榜单的成绩、纵横网球赛场的身影和出类拔萃的相貌，大二的德川还是毫无意外地当选了学生会长。后来，熟悉他的学生会部长们说，德川只是一个有些内向的人。
有些内向，却很温柔的人。
他会给身边的女生扶椅子、递纸巾、倒水，会耐心地听每一段告白，会温柔地拒绝每一个来告白的女生。德川不是不想恋爱，每个独来独往的夜晚，他很羡慕那些牵着手走在黑暗的林荫道下的情侣，但是，德川始终没有遇到那个，令他想牵手的人。
在那个学年的校内网球比赛上，决赛最后一场的德川和也，面对的是美国交换生越前龙雅。前几天的比赛中德川和也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，德川去看过他的比赛，一身黑色的修身运动服、黑色的运动鞋和有些凌乱的头发，在一片女生的尖叫中自得地挥着手，面对作为对手的网球社员几乎是碾压式的胜利，然后用蹩脚的日语问：“这就是你的实力？”德川嗤之以鼻，比起网球比赛，他似乎更享受众人的注目。
德川赢了那场比赛，捧到冠军奖杯。赛后德川在收拾球拍的时候，对方忽然穿过球网走到他的身后：“一起喝一杯吗？”
“不太方便，多谢。”和陌生人保持距离是德川一贯的原则。
但是龙雅好像没有被他的冷漠吓退，德川站起来的时候，那个人仍然站在他的背后，突然伸出手就拉住了德川：“网球打得很好，一起喝一杯吧！”德川不太擅长与龙雅这样的人相处，热情、自负、脸皮厚。
“你打了多久网球？”酒吧里，德川端着鸡尾酒问。
龙雅趴在吧台上打了个嗝：“Twoyears……no,only one year and a half.”龙雅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串英文。德川怔住，龙雅笑笑，用一口英语问道：“你呢，会长大人？”德川在学校里更出名的显然是“学生会长”的身份。
德川淡淡回答：“八岁开始打网球，十多年了。”
龙雅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对话已经变成了英语，再次打了个嗝：“那么长啊。我喜欢一样东西，不会超过一年的，网球……算很长了。”他喜欢一样东西，不会超过一年，任何东西都是。龙雅搭上他的肩膀，习惯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的德川本想推开他的手，一低头看见对方醉醺醺的脸，不知为什么就心软下来，听着他道：“难怪你、打得那么好……比他们都好。”
对方滚烫的手指在他的下巴处划了两下，德川蓦然脸上发烫，悄无声息地往另一边挪过去一点。靠在德川身上借力的龙雅险些一个跟头栽倒下去，德川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领，把他拎回桌面。龙雅趴在桌上，目不转睛地看着德川，德川起先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，在龙雅的注视持续了超过30秒后，德川觉得如果自己不瞪回去倒像是胆怯，于是德川看了回去。龙雅懒懒一笑：“你一定很受欢迎。”德川不答，沉默的空气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，德川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起来，德川预感到有什么要发生，于是他跳下凳子，但那个人并没有让他就这么离开的打算，一只手蓦然拽住了他，“我可以追你吗，德川和也？”
德川回头，冷冷看着那个依旧趴在桌上的男人：“你喝醉了。”
龙雅收回手，抓了抓头发：“是啊。”他应该在这个时候甩下这个醉鬼扬长而去，但是德川没有这么做，鬼使神差地，德川就这样站在那里，看着那个醉鬼揉了揉脸，歪过头来盯着他看了半天，重复：“我想了想，还是决定追你。”
“我不是……”
“Gay吗？”龙雅笑笑，“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，在遇到那个人之前，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。”德川没有回答，他知道自己为何不反驳他，因为他的心跳变了，变的不仅是心跳的速度，还有心跳的韵律，那是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。德川想，也许他就是龙雅说的那种人。
龙雅站起来，他站起来的时候比德川要矮一点，但是他毫无障碍地搂住了德川的脖子，另一只手扣住德川右手的手腕，德川像块木头一样僵立在那里，暧昧的灯光下飘荡的烟雾让他们的身影如此不起眼，即使是两个身高将近190cm的男人，也没有人会留意他们紧紧相拥的身体、握在一起的双手和贪婪贴在一起的嘴唇——一切都是龙雅单方面的，德川，犹如一块木头，没有给他任何回应。
德川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，还跟龙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，暗地里他也会这样想。德川住在宿舍，而龙雅租住公寓，优等生德川那之后常常夜不归宿，在龙雅的公寓里颠鸾倒凤。两个人都不是腻歪的性格，白天在学校里相遇，依然是点头之交，纵然独处的时间，也没有一般情侣亲密的小动作，多半是龙雅在看球赛，德川则在上网。龙雅喊他“优等生大人”或者“会长大人”，偶尔喊他的名字，德川——他总是客客气气地喊他“越前”，而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叫过龙雅的名字。
德川没有觉得这样的情侣关系有什么不对，现在的日本社会，如果他们的关系公布出去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。他不需要龙雅的任何承诺，甚至不需要龙雅的表白，德川决定跟龙雅在一起，单纯的因为他喜欢他。学期结束的时候，他收到一封邮件：“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很开心。By越前龙雅”。
那时寒假在家的德川正在和姐姐一起置办年货，德川找了个借口走出商场，快速拨打了龙雅的电话，不通。德川有些惊慌，用他一贯的冷漠掩饰着，小心翼翼地向同学打听龙雅的去向。
“回美国了，本来就是交换半年。”
龙雅走得很洒脱，像他对网球一样洒脱。德川苦笑着删掉通讯录里那个已经是空号的号码，他伤心、他愤怒、他感到受到了侮辱，但他是德川和也，他没法对着一团空气发火，对龙雅的那份恨意，只好在心底慢慢沉淀成冷漠。
